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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 逻辑问题——与叶峰老师的逻辑十四问

发布时间:2024-10-01 07:52人气:

  注:对有些回答可能包含一些比较专业化的内容,因为一旦想认真回答这些问题,就很难避免涉及一些专业化的东西。但至少对每个问题的回答的开头部分应该是所有读者都能理解的,开头部分一般是先概要地回答问题,只是在尝试进一步解释我的回答的时候,有时不得不假设读者具备一些逻辑专业的知识。

  叶峰教授:逻辑是为了使得我们的思想能够真实地描述世界,我们在形成思想以及对思想进行推理等思维过程中必须遵循的规则。在日常语境下我们一般默认,思想都是用语言中的语句表达的思想,因此逻辑也常常被理解为:为了使得我们所断定的语句能够真实地描述世界,我们在构造语句以及对语句进行推理时所必须遵循的规则。但人的思想也许不全是语言的,有些也许是图像式的,因此这种对逻辑的定义可能不够全面。关于逻辑是什么还有几个要点有必要澄清。首先,在生活中人们有时并不想较真,并不在意自己的论断是否为真,所以他们可能并不在意遵循逻辑规则,而且,有时遵循逻辑规则是很困难的事,需要经过一些逻辑训练才能成功。也就是说,并非事实上人人每时每刻都遵循逻辑规则。逻辑规则是规范性规则,是为了达到求真这个目的我们需要遵循的,不是事实性的心理规律。其次,“真”指的是对世界为真,所以逻辑规则是依赖于世界的构成的,例如,描述微观量子世界需要遵循的逻辑规则(所谓量子逻辑),可能不同于描述宏观世界需要遵循的逻辑规则。也就是说,逻辑不是主观的,而且其客观性部分在于世界本身的构成,而不仅仅在于所谓主体间性。另一方面,我们所理解的逻辑是人类思维的规则,所以它也依赖于人类思维自身的基本结构。如果外星人的思维过程非常不同于人类的思维过程,那么外星人的逻辑很可能不同于我们的逻辑。也就是说,人类的逻辑也依赖于人类主体间性,或说人类思维过程的共同的基本结构。

  叶峰教授:其实在我个人的研究中,逻辑更多地是作为研究的工具而不是研究的对象,我个人感兴趣的研究课题包括数学哲学以及与物理主义有关的心智哲学、知识论、语言哲学、形而上学和伦理学问题。数理逻辑作为工具对数学哲学研究当然是不可缺的。但是的确,即使对那些不属于逻辑或数学哲学的问题,我个人也比较倾向于采取一种类似于现代逻辑学研究的研究模式,即构造一个模型来概括或解释我们直观上观察到的现象。例如,我个人研究表征与真理的自然化的做法,就是提出一个概念与思想的自然化(即物理主义)模型,以此概括、解释我们直观上观察到的人们对概念、判断的使用,以及人们的信念归属实践等。同样,我个人的物理主义框架下的知识论研究,则是提出一个认知过程的物理主义模型,以此解释各种葛梯尔反例及知识论中讨论的其它例子。坚持这种研究进路,一方面,这是因为我早年是从学习逻辑学开始进入学术研究领域,而且多年来一直从事逻辑教学,也一直关注逻辑学研究,对现代逻辑的研究模式比较熟悉;另一方面,这也因为我个人比较倾向于将哲学研究当成科学研究来做,或更准确地说,是倾向于将哲学中探求真相的部分与表达个人情感及个人价值偏好的部分仔细区分开。对于哲学中探求真相的部分,我认为我们应该遵循科学的研究模式,而构造模型来概括、解释现象正是一种标准的科学研究模式。至于为什么坚持做哲学学术研究这个一般性的问题,简单地回答,也就是因为自己不擅长做别的事吧。

  叶峰教授:如上所述,如果外星人的思维过程非常不同于人类的思维过程,那么它们的逻辑可能不同于我们的逻辑。如果限于考虑人类的逻辑,那么由于人类的大脑结构与思维过程基本相似,我个人认为,对于同样的事物,人类有唯一的逻辑真理,虽然人类为了描述不同领域的事物可能需要遵循不同的逻辑规则,例如,我们描述微观物理对象与宏观物理对象这两个不同层次的事物所需遵循的逻辑规则,可能要有所不同。也就是说,如果“一以贯之”指的是同样的逻辑规则可以适用于描述所有可能的事物,那么我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否定的,但如果指的是描述同样的事物人类应遵循的逻辑是一样的,那么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肯定的。逻辑学中会研究不同的逻辑系统,那些是属于适应描述不同领域的事物(有时是虚构的事物)的逻辑系统。有的学者认为,不同文化传统在谈论相同的日常生活中的事物时会有不同的逻辑。但我个人认为,经过仔细分析应该可以看出,那些所谓不同的“逻辑”,要么其实就是我们的逻辑,只是由于用词不同而导致了误解,要么那种文化的人所遵从的所谓“逻辑推理规则”并不能保证他们从真的前提推出真的结论,因此那些其实是错误的推理规则,不是正确的逻辑。

  叶峰教授:传统逻辑学的入门教科书经常提到三大逻辑原则:同一律、矛盾律和排中律。排中律被所谓直觉主义逻辑放弃了,而矛盾律也在某种意义上被所谓弗协调逻辑放弃,所以只剩下同一律。同一律是这样一个对思维过程的要求:假如你在思维中,在一种意义下使用一个符号,或用那个符号指代某个对象,那么你必须保持在同一意义下使用那个符号,或保持用那个符号指代同一个对象。也就是说,思维过程要保证符号的意义及指代对象的同一性。似乎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要求会被放弃。例如,微观量子世界有所谓恒同粒子(identical particles),即多个粒子的物理状态完全相同,无法用物理属性区分它们(甚至不能用它们所占据的时空位置来区分它们,因为微观粒子并无确定的位置)。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用一个符号去指代其中一个粒子就无法保证那个符号总是指代同一个粒子,也就是说,同一律将无法得到保障。但量子力学也正是要求我们,在这种情况下不能谈论某个特定的粒子,不能用符号去指代一个特定的粒子,否则计算概率的时候将导致错误。所以,同一律并没有被违反。所以,即便是描述没有稳定的自身同一性的微观粒子,似乎同一律还是被遵循的。另一方面,有的学者说,事物总是会发展变化的,因此同一律实际上并不成立。但在物理学中我们一般是描述四维时空中的事物。在四维时空中,一个发展变化的宏观物体(经典粒子)就是四维时空中的一条曲线,它本身是一个确定的事物。描述这样的事物完全不必违反同一律。所以,同一律也许可说是逻辑第一原则。

  叶峰教授:我猜想这个问题包含两方面。其一是,能否说自然界自身遵从某些逻辑规律?那些逻辑规律是什么?其二是,非人类的动物或外星智慧生物是否有它们自己的逻辑?那些逻辑又是怎样的?

  前面提到过,我们真实地描述不同类型的事物所应遵循的逻辑规则可能有所不同,特别地,描述微观量子世界可能需要遵循与我们熟知的经典逻辑规则稍微不同的逻辑规则。这是因为微观粒子与宏观物体相比,有一些不一样的最基本特征,例如宏观物体具有所谓局域性、确定性和稳定的自身同一性,而微观粒子具有非局域性(non-locality)和不确定性(uncertainty,测不准原则),而且它们不具有稳定的自身同一性(即恒同粒子的不可分性)。我们描述事物的逻辑需要适应事物的这种最基本、普遍的特征。在这个意义上,某一类事物的最基本、普遍的特征或许也可以称作那一类事物遵从的“逻辑规律”。不过这种说法容易引起混淆,因为日常语言中我们一般是将逻辑理解为思想或语言所要遵循的规则,而这里所说的是与这些规则相对应的事物本身的普遍特征及规律。但无论如何,这种所谓事物本身的普遍特征及规律是有的,而且宏观物体与微观粒子在这方面有所不同。

  至于动物或外星智慧生物是否有它们自己的逻辑这个问题,如果将逻辑较为广义地理解为任何类型的思维为了求真这个目的所应遵循的规则,那么,一种生物是否有其自身的逻辑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依赖于那种生物是否能够表征环境中的事物及其特征。有表征就有可真可假的思想,因此就有为了保真处理变换这些思想所应遵循的逻辑规则。有些科幻作家想象有某种生态群落智慧,其中每一个个体像一株简单的植物,谈不上有智能,但整个群落似乎有高级的智慧。这样一个群落可能没有对自身或环境的表征(因为它没有外在环境,或并不在环境中移动),因此没有可真可假的思想,因此就无所谓逻辑。我们一般认为,地球上的灵长目动物或其它智商较高的动物的脑中,是有对环境中的事物的表征,它们可以记住一个人或物体,可以预测将要发生事情。它们应该没有语言,它们的表征可能是由图像构成的。有表征就有可真可假的思想,比如,动物对一个可能发生的事情的预测可能最终是假的。有可真可假的思想,可能就有为了保真在处理思想时需要遵循的逻辑规则,虽然对于动物来说,这种规则不是对语言中的句子进行推理的规则,而可能是对图像表征进行处理变换的规则。前面提到,对于人类来说应该也有这种对图像表征进行处理变换的规则。

  叶峰教授:上面的回答也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如果将逻辑较为广义地理解为任何类型的思维为了求真这个目的所应遵循的规则,那么可以有非语言的逻辑,因为可以有非语言的,由图像表征构成的,可真可假的思想。另外,如科幻小说及电影《降临》所想象的,某种外星智慧生物的语言可能与我们的语言很不相同,它们语言也是一个符号系统,但不是我们人类的语言那样的,线性的、一维的符号序列,而是某种立体的、动态的符号系统。可以想象,对那种语言应该也有其自身的逻辑规则,但显然应该是很不同于我们目前所理解的逻辑规则。所以,当我们思考有没有超越语言的逻辑的时候也应该考虑到,语言可以是非常不同于我们目前所熟知的语言。

  叶峰教授:在一定程度上摆脱逻辑的束缚也许不太难,当一个人相信自己制造的矛无坚不摧,能刺穿世界上所有的盾,同时相信自己制造的盾无比坚固,世界上的任何矛都不能刺穿它,他已经摆脱逻辑的束缚了。如果这个还有点难的话,那就找一对比较复杂的判断A和B,使得一般人都不清楚A和B是否逻辑上相矛盾,然后相信A和B。假如A和B事实上是逻辑上相矛盾的,那么你也已经摆脱了逻辑的束缚。逻辑规则是一种规范性规则,是为了获取真知识这个目的而需要遵循的规则。如果你并不想获取真知识,那么你尽可以不顾逻辑规则。所以,逻辑规则更像伦理规则,而不像物理定律。如果你不想做好人,你尽可以不顾伦理规则,但万有引力定律你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的。逻辑规则不是自然律,不是心理学规律。而且,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犯逻辑错误的时候太多了,在许多情形下不是你能不能摆脱逻辑这个问题,而是你有没有能力遵循逻辑规则这个问题。

  但另一方面,其实也不是任何逻辑规则都容易摆脱,比如这个可能就比较难做到:同时有意识地、真诚地、坚定地相信A和并非A(比如,同时有意识地、真诚地、坚定地相信“雪是白的”和“并非雪是白的”)。有的时候犯逻辑错误是很困难的,甚至不ag真人官方官网可能。有的人认为这显然不可能,除非你是在玩弄文字游戏。但似乎也有逻辑学家认为这是可能的。而且,至少当一个人的脑子坏掉的时候他有可能同时相信A和并非A。人们很难做到同时有意识地、真诚地、坚定地相信A和并非A,这也许是一个较为普遍的心理规律,即:只要一个人的大脑是在正常工作,那么他不会同时有意识地、真诚地、坚定地相信A和并非A。所以逻辑规则也不是与自然律或心理规律全然无关。

  因此,对“我们可能摆脱逻辑吗?”这个问题的回答可能稍有点复杂:一些极为简单的逻辑规则可能是“写在我们的基因里的”,即作为心理规律,正常发育、正常工作的大脑都不会违反那些规则;而在另外一些复杂的情形中,遵循逻辑规则远比不顾逻辑规则胡思乱想更为困难,前者需要艰苦的训练才能做到。

  至于摆脱逻辑会不会使我们更自由,按照对“自由”这个词的常识理解,回答应该肯定的。遵循规则依定义就是对自由的约束,不遵循逻辑规则自然就更自由。只不过这种自由不一定是你想要的。摆脱逻辑将使你更不能获取真知识,在多数情况下这意味着使你更不能达成你的目标。你想自由地飞翔;逻辑可能告诉你,跳下去你将摔死;你当然可以摆脱逻辑,自由地跳下去。

  叶峰教授:对逻辑的证成问题,不同的哲学流派有很不同的回答,我个人倾向于这样一种回答——如对上一个问题的回答中所说的,一些最基本的逻辑规则是“写在我们的基因里的”,它们是人类在数亿年的进化过程中大脑适应环境的结果。进化使得人类大脑具备了一个由基因决定的内在认知结构,它决定了大脑记录环境的信息以及处理这些信息的一些基本模式,而且大脑的这些基本运作模式与人类的物理环境的一些最普遍的特征相适应。对这些最基本的逻辑规则,人类大脑自身无法也无需有意识地去证成。但我们可以在当代科学知识的基础上,对我们自身的基本逻辑能力进行反思,确认我们具有基本逻辑能力、掌握基本逻辑规则这一点,与当代科学中的进化论、脑科学的结论是相一致的。前面对大脑的基本逻辑能力的进化起源的描述正是属于这种反思。这样一种反思是类似于方法论中的反思平衡,也有一点类似于融贯论者对信念的证成。至于更为复杂的逻辑规则,包括一系列逻辑规则的应用,对它们的证成方式是经验,就与对我们的物理理论的证成方式一样。例如,对于适合于描述微观量子世界的量子逻辑应该是怎样的逻辑这个问题,研究与证成一个逻辑理论的方式,自然是与研究与证成物理理论的方式一样。

  叶峰教授:如果指的是现代逻辑学研究中的缺憾,我个人认为最主要的是,现代逻辑学研究没有吸收认知心理学对人的实际思维过程的研究成果。现代逻辑学研究的是用语言表达的思想所应遵从的逻辑,它用数学模型来表达语言中的词项及语句的语义,以此来刻画语句的真假及对语句的推理的正确性。但人的实际思维过程很大一部分并不是对语言表达式进行组合变换,或对语言中的语句进行推理。例如,对视觉图像(包括动态视觉图像)进行很复杂的、动态的组合变换,应该也是我们的思维过程会做的。同样,人脑对概念的表达与处理,包括对常识概念,对比如道义逻辑概念及“如果……,那么……”这种较复杂的逻辑联结词的理解,也不是在于对语言表达式的记忆以及组合变换。另一方面,目前逻辑学中表达词项及语句的语义的数学模型,基本上都是从所谓可能世界语义模型演化而来,这种语义模型也似乎与人脑实际记录信息、表达与处理各种概念的方式毫不相干。也就是说,现代逻辑学研究总体上没有去尝试捕捉、表达人脑是如何实际地进行思维,如何实际地记录信息,构造、处理概念,以及构造、处理各种思想。现代逻辑学研究不做这些背后的原因也许包括:人脑的思维过程太复杂,认知科学对人脑的思维过程的研究还太初步,没有任何定论;语言本身似乎可以脱离人脑而存在,为了描述语言的语义我们似乎不必在乎人脑是如何实际地处理信息、理解语言的;由于历史原因,逻辑学研究者偏爱数学上简洁漂亮的语义模型和逻辑理论,而一旦考虑非常复杂的人脑的信息表征与处理过程,一切就变得很琐碎,不再可能构造一个简洁漂亮的逻辑理论。但问题是,毕竟是人脑在理解、处理语言,脱离人脑如何实际地记录与处理信息、表达概念、进行联想等等,我们很可能无法准确地刻画语言中的词项和语句的意义。这很可能就是一些逻辑研究,如道义逻辑、条件句逻辑、概称句逻辑的研究,一直不太成功的原因。这只是一些个人的观察判断。如果合理的话,它意味着我们需要对人脑中的概念、思想以及大脑处理概念、思想的过程做模型,在这个基础上来刻画语词和语句的语义,由此来进一步刻画各种逻辑。这也许可以弥补现代逻辑学研究中的缺憾。

  叶峰教授:我个人认为,从哲学的角度对现代逻辑学研究的合理性没有什么可以质疑的,因为现代逻辑学研究有它自己的研究目标和范式,可以相对独立于各种哲学立场。从各种哲学立场出发可以对逻辑学研究做不同的解释,包括对各种逻辑学研究的重要性做不同的评价,但这算不上对逻辑学的合理性的挑战。但在现代逻辑学研究内部,我们还是可以评估对目前的逻辑学研究的最大挑战是什么,而我个人认为,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与对上一个问题的回答密切相关。我个人认为,对现代逻辑学研究的合理性的最大挑战是,现代逻辑学研究的目标的设定,使得一方面这个目标本身的价值可有疑问,而另一方面,这个目标本身也难以达到。

  一般认为,逻辑学研究的目标是刻画某个领域中的正确的推理规则。但我们需要进一步追问,需要怎样刻画才行,刻画后又要做什么?至少有三种潜在的回答:首先,(1)刻画正确的推理规则可以是描述人脑是如何实际地进行正确的推理,也就是要将人脑中的正确推理过程的共同特征找出来。这是描述性目的,即真实地描述人的推理过程,同时区分其中正确的和错误的推理。其次,我们也可以有实用工程目的,即(2)刻画正确的推理规则的最终目的是制造一个有效的,能够完成正确推理的机器,即一个有效的人工智能系统。为了达到这种实用工程目标,我们可以不管人类大脑是如何实际地进行推理的,只要能够制造出有效的推理机器就行,这种推理机器的运作方式不必与大脑的运作方式有任何相似。最后,刻画正确的推理规则还可以既没有描述性目的,也没有实用工程目的,也就是,(3)用任何手段将那些正确的推理规则与其它不正确的推理规则区分开就行。事实上,目前逻辑学研究就是走这第3条路,而且其中的“手段”就是用各种数学模型,尤其是从所谓可能世界语义模型演化而来的数学模型。但是,一方面,就算这能够准确地将那些正确的推理规则与其它不正确的推理规则区分开,它既不是真实地描述世界中发生的事情(即人脑中的实际推理过程),也不能保证有助于我们实现工程目标(即制造有效的推理机器)。对于后者,逻辑进路的人工智能系统的长期不成功似乎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也就是说,追求目标(3)的结果既不是做科学,即描述世界,也不是做工程,即制造机器。所以说这个目标设定的价值存有疑问。这样用数学工具刻画正确的推理规则又为了什么?注意:物理学用数学工具是在真实地描述世界。另一方面,如前面回答前一个问题时我已经解释的,由于追求目标(3),这回避了探寻人脑是如何实际地记录、处理信息,构造概念,进行联想等等,实际上导致难以达到刻画正确推理规则这个目的。对于非常简单的推理,即普通的命题逻辑、谓词逻辑的推理,这个问题不大。但对于更为复杂的推理,如涉及道义概念、条件句、概称句等等的推理,不探究人脑如何记录、处理相关信息,可能就无法准确地描述相关概念的意义,无法完成刻画正确的推理规则这个目标。所以说,现代逻辑学研究的目标设定(3),既使得逻辑学研究的目标的价值有疑问,可能也使得这个目标本身难以达成。

  教育过程中逻辑学习对思维成长的帮助有哪些?您会建议逻辑成为一门通识教育学科吗?

  叶峰教授:逻辑教育有助于学生提高清晰思维的能力,识别逻辑谬误、避免被误导的能力,以及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思想、用严谨的论证说服人的能力。逻辑学当然应该是通识教育中最重要的课程之一。作为通识教育的一门课程的逻辑学,应该包括介绍逻辑学的基本概念,如内涵、外延、论证、论证与解释的区别、演绎论证与归纳论证、论证的有效性等概念,还应该包括介绍演绎论证的一些基本方法,以及归纳与概率统计推理的一些基本常识。另外,还有一些与逻辑学密切相关的课程,如批判性思维、批判性写作,也应该是属于通识教育中最重要的课程。

  叶峰教授:学习逻辑学有助于提高我们清晰地思维、清晰地表达及识别谬误的能力,这些能力又有助于我们认识自身及社会的真实状况,看清社会中的问题和冲突的根源,避免被各种谬论欺骗误导,同时理性地思考与探寻解决问题的方法,理性地交流与协商,避免情绪化倾向,避免盲目与偏见。但另一方面也不得不承认,因为自己生活及社会中的一些问题和冲突可能就是不可解,所以清醒地认识到那些问题和冲突可能反而是令人难忍的事情,因此也有“难得糊涂”这种说法。这是生活与社会的悲剧。所以这里只能说,在一切都更合理的情况下,学好逻辑是肯定是有益处的。

  叶峰教授:一个明显的困难是,现代逻辑学是非常数学化的学科,学生学习它需要有较强的数学能力,而目前高中教育、高考及大学招生分文、理科,哲学系大学生是文科学生,大多数学基础较弱,学习逻辑有困难。这可能是个比较无奈的问题。但另一个可能更让人觉得遗憾的问题是这样的,高中和高考文理分科以及高考体制的一个后果是,很多理科生只会照着题型做题,不习惯自己独立思考,尤其对有哲学意味的问题没有兴趣,而文科生要么也是只会死记硬背,要么就是只对文艺化、诗化的哲学感兴趣,特别是出于人生困惑而对那些哲学感兴趣。所以,与逻辑相关的哲学甚至包括整个分析哲学都相对来说很难吸引学生,既吸引不了只会照着题型做题的理科生,也吸引不了出于人生困惑而对哲学感兴趣的学生。这是个更无奈的问题。

  叶峰教授:提这种问题肯定与提问者自身的哲学立场有关,在一些人看来重要的问题可能在另一些人看来不重要,甚至是伪问题。所以下面的问题只是一些从我自己的立场看重要的问题。没有提出10个特别重要的问题,就提6个吧,前面5个是逻辑技术性的问题,最后一个是哲学问题:

  (1)传统的基于符号逻辑的人工智能进路迄今为止不太成功,但如果量子计算机能成功实用化的话,有没有可能改变这个状况?量子计算加符号逻辑有没有可能产生一种不同于人脑智能的智能形态?

  (2)适于描述微观量子世界的量子逻辑应该是怎样的?从量子逻辑到适于描述宏观世界的经典逻辑是如何过渡的?与经典物理系统从量子物理系统的突现是如何相关联的?

  (3)人脑对环境及其中的物体的表征很可能是图像式的而非语言式的,这些图像式表征的结构是怎样的?对它们进行变换处理的逻辑规则又是怎样的?

  (4)以认知心理学中的概念理论为基础(可能还需要增加一些关于大脑认知结构的假设)能否更恰当地刻画传统的道义逻辑、各种条件句逻辑以及概称句逻辑等?

  (5)对涉及义务、价值等的规范推理的逻辑系统的构造,迄今为止不太成功,但它在人工智能应用中似乎是不可缺的,不能或不应当被统计的、人工神经元网络的进路替代;但不成功的根源是什么?应该朝哪个方向探索更有希望成功?

  (6)物理主义世界观下的逻辑哲学问题:假设人的概念、思想就是人脑中的神经元结构或状态,人的思维过程就是神经元活动过程,那么,概念具有怎样的结构?概念与事物之间的表征关系及思想之真是怎样的关系或属性?逻辑规则的正确性如何刻画?传统哲学中关于逻辑的一些论断,如逻辑的先天性、必然性、分析性、普遍性、确定性、唯一性等等,哪些还有意义、可以保留?哪些应该抛弃或需要重新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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